人有了希望, 心裏的火就不會滅。

堅持了一天一夜, 長水村將能用肉眼看見的蝗蟲全部收了個幹凈。這次, 沒有人悲傷,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。

王奮進再次站上樹墩：“一隊二隊三隊四隊的隊長和副隊長跟我去開會, 其他人各自散了。”

葉韶光偷偷將大半數蝗蟲收進系統, 然後擦了擦臉, 跟上王奮進去開會。

長水村的會議室就是早年的大食堂，裏邊有三張大長桌。

王奮進坐在首位，一隊二隊三隊四隊的隊長和副隊長依次坐下。

王奮進看向葉韶光：“韶光, 養雞的事情一向由你負責，你說說看你的想法。”

葉韶光第一次被這麽多隊長註視，有點緊張, 琢磨了一會才道：“糧食都被吃了, 咱們今後只有一條路可走，那就是養殖家禽。”

一隊隊長敲了敲桌子：“養什麽, 怎麽養, 養好了怎麽分得商量出個章程來。”

王奮進看向葉韶光, 示意她接著說。

開了頭, 葉韶光慢慢地不緊張了, 條理清晰道：“我主張重點養雞，養鴨次之, 養鵝再次之。不過，咱們的雞舍太小了, 我建議擴大雞舍。”

二隊隊長道：“我讚成韶光的說法, 咱們既然決定養雞，那就要全心全意去養，好好養。”

王奮進問眾人：“除了養雞，還有別的提議嗎？”

眾人不吭聲，除了養雞，他們也想不出別的主意來。

王奮進一錘定音：“沒有別的提議，那咱們村正式決定投入人力物力養雞。”

葉韶光舉手：“叔，四隊都是一群孩子，咱們現在任務重，光靠孩子怕是不行。”

三隊隊長馬後炮道：“我也是這麽想的，四隊聯合三隊一起養？”

這話一隊和二隊可不答應，憑什麽四隊要聯合三隊養雞，而不是聯合他們一隊和二隊。

一隊隊長反對道：“蝗蟲已經過了，田裏的活還得接著幹，我不讚成三隊和四隊聯合。”

二隊隊長也道：“我的想法一樣。”

葉韶光提議道：“要不在一隊二隊三隊中抽人過來四隊。”

王奮進支持道：“這個辦法可行，只是要抽誰過去，卻要好好討論。”

“蝗蟲剛過，地裏藏滿了蝗蟲卵，得二三年才能恢覆過來。咱們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搞好養殖，這件事不容有錯。”

“以前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你們做事，但是這回不成了，咱們都得睜大眼睛，好好選人，保證選的都是能幹、負責任的人。”

葉韶光覺得讓一隊二隊三隊的隊長自己選，不管怎麽選都有以次充好的嫌棄，既然如此，倒不如公公正正來一場比賽，能者居之。

她舉手道：“叔，我提議用比賽選人。”

二隊長反對道：“我反對，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，搞比賽太浪費時間。”

王奮進瞪了二隊長一眼，沒好氣道：“糧食都沒了還農忙個屁，我覺得比賽選人的方法可行，韶光，你詳細說說你的想法。”

“我是這樣想的，因著蝗蟲的事，咱們都提不起精神了，搞一場比賽，一來可以提高眾人的積極性，恢覆他們的精神，二來可以從優選擇有能力的人加入四隊。”

葉韶光的話一套帶一套，二隊長不吱聲了。

王奮進敲了敲煙袋：“我覺得可行，你們呢？”

一隊隊長和三隊隊長分別表示沒意見，二隊隊長倒是想反對，可他找不到反對的理由。

“好，這事就這麽定下了，我覺得選人的事不能拖，早辦了早了。這樣吧，明天空出一天的時間來選人。”

二隊長舉手：“大隊長，雞舍要往哪邊擴建。”

雞舍建在舊牛場那邊，左邊是柴垛，右邊是後山，要想往外擴建的話，不太容易。

葉韶光想起了王奮進剛才說的地裏都是蝗蟲卵的話，提議道：“不如放養吧，咱們在四周圍上柵欄。”

二隊長繼續反對：“我覺得不可行，長水村面積不小，這麽多雞放養，萬一丟了怎麽辦。”

王奮進不理他，只問葉韶光：“為什麽要放養？”

“您不是說地裏蝗蟲卵多麽，我想著放養能讓小雞吃蝗蟲卵也不錯。”

三隊隊長馬後炮道：“這個想法好，一來可以消滅蝗蟲卵，二來雞群隨處拉屎，有利於肥田。”

王奮進點了點頭，問道：“你們覺得呢？”

王百華高聲道：“我支持我姐，我姐說的辦法肯定可行。”

葉韶光小聲道：“要謙虛。”

王百華改口道：“咱們試一試吧？”

王奮進難得見自家傻兒子說話如此有條理，高興道：“那就放養雞，明天選了人後正式開始圍柵欄。”

葉韶光舉手：“叔，我還有問題，第一四隊的孩子們還能留在四隊嗎？第二四隊的公分有沒有可能提一提。”

四隊就她和王百華有八公分，其他人只有五公分。

“這兩個問題確實是好問題，是該好好解決。”

王奮進只是鸚鵡學舌不提意見，顯然是想讓其他人提。

二隊隊長果斷道：“我覺得孩子們還是離開四隊比較好，既然咱們的重點在養殖上，就得用最優秀的人。”

一隊隊長和三隊隊長紛紛讚同二隊隊長的話，一隊隊長道：“公分得提，我提議全部人提到十公分。”

葉韶光讚同道：“我也提議十公分。”

王奮進想了想道：“十公分的提議通過，至於孩子們的問題，韶光你是隊長，你覺得呢？”

葉韶光當然不想讓孩子們離開四隊，實誠道：“我堅持留下孩子們。”

二隊隊長道：“韶光你糊塗，意氣用事。”

葉韶光反駁：“孩子們可以撿雞蛋、可以挖蚯蚓，這些活幹得不比大人差。”

王奮進沈思片刻，一錘定音：“成，孩子們留下，給他們記五公分，這事就這麽定了。”

“這次會議，到這裏結束，散會。”

一隊二隊三隊的隊長都想跟葉韶光拉關系，葉韶光不想跟他們掰扯，撇下他們匆匆往外走。

忙活了一天一夜，她累得渾身癱軟，洗了澡後就扛不住睡了。

等她醒來，太陽已經落下，月亮緩緩升起。

葉紅軍帶著黨哥兒和紅姐兒在屋裏讀書寫字，他們小聲說話，生怕吵醒了葉韶光。

葉韶光洗了把臉，到廚房煮了幾碗雞蛋面，自己吃了後端上雞蛋面給黨哥兒和紅姐兒送去。

“阿母，你醒啦。”

葉韶光過去捏了捏紅姐兒的臉蛋：“醒了，紅姐兒餓嗎？”

紅姐兒揉了揉肚子：“葉叔叔給了糖吃，不餓。”

葉韶光瞪了葉紅軍一眼，扭頭笑道：“阿母煮了雞蛋面，你們要不要吃？”

黨哥兒體貼道：“我吃。”

紅姐兒肚子鼓鼓的，什麽都吃不下，苦著臉道：“紅姐兒不吃。”

葉韶光扭頭又瞪了葉紅軍一眼，然後揚起笑臉，假笑道：“葉叔叔陪你們讀書辛苦了，咱們把面讓給葉叔叔吃好不好？”

黨哥兒和紅姐兒連連說好。

葉韶光抱起兩個孩子，給他們洗了洗手後哄他們睡覺。

等他們睡著了，葉韶光出門去找葉紅軍算賬。

一進門，葉韶光就道：“軍哥，孩子們牙齒還嫩著呢，吃多了糖容易壞牙，你下次不，啊。”

話還沒說完就被葉紅軍拉進了懷裏。

葉紅軍從兜裏掏出一盒紅藥水，摩挲著她的脖子道：“你啊你，連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。”

說著，他打開蓋子，輕輕地給葉韶光擦拭紅藥水。

葉韶光感覺自己和葉紅軍的相處方式不太對勁，不過自己的脖子在他的手上，她不敢輕舉妄動，只好一動不動地任由他給自己抹紅藥水。

葉紅軍小心翼翼地抹著，生怕弄疼了葉韶光。

葉韶光被他的溫柔舉動弄得頭皮發麻，生怕他下一秒會把自己的脖子給扭了。

好不容易抹完了紅藥水，葉韶光蹭的一下站了起來，眼神游移道：“那個，我困了，先去睡了。”

葉紅軍拉住她：“我沒養過孩子，不知道孩子不能吃糖。”

葉韶光咽了咽口水道：“那你現在知道了？”

“知道了，我保證下次不會犯同樣的錯誤。”

葉韶光扯了扯嘴角，她和他又沒關系，幹嘛跟她做保證。

她甩開葉紅軍的手：“不早了，葉書記早點休息。”

葉紅軍望著她的背影挑了挑眉，暗想：她這是害羞了還是害羞了？

次日，天氣晴朗，很適合舉行比賽。

“韶光去捉五只雞過來，咱們就在曬谷場舉行捉雞比賽。”

王奮進吩咐葉韶光道，都說會捉雞的人通常會養雞，曬谷場很大，圍上柵欄後一眼看過去，跟比武場似的。

葉韶光左挑右選，最後從雞舍捉出六只賊精、跑得特別快的母雞。

五只給別人捉，一只自己捉。

見葉韶光捉了雞過來，王奮進喊道：“想進五隊的站出來，喏，韶光手上有六只雞，誰能捉到雞，四隊的名額就是他的。”

之前誰都不想進四隊，但是蝗蟲過後，人人都想進四隊。

一時間，一隊二隊三隊嘩啦啦走出來二三十人，個個勢在必得。

王奮進示意葉韶光將雞放入曬谷場，葉韶光走了過去，剛放下母雞，六只母雞立刻狂奔，跑得賊快。

王奮進關上柵欄的門，笑道：“全憑本事捉雞，數三個數全部人一起進去。”

眾人擠向門口，葉韶光想了想也走了過去。

作為四隊的隊長，她要是不當著這些人的面把雞捉了，恐怕難以服眾。

王奮進拉開門，激動道：“一、二、三！比賽開始！”

眾人一窩蜂湧了進去，葉韶光個子小，左轉右轉也擠了進去。

比賽的人一進去，其他人紛紛站到邊上加油。

阿進嬸扯開嗓子喊：“韶光看左邊，左邊有三只大肥雞，快去捉！”

“韶光，右邊，看右邊，右邊有兩只！”

“上啊，撲過去捉啊！”

“哎喲，被人搶先了，別看了，快去左邊，左邊還有三只。”

王百華拉了拉阿進嬸，嫌棄道：“阿母你別喊了，再喊下去韶光姐的雞都被搶光了。”

阿進嬸一想也是，她沖韶光喊不就等於沖其他人喊麽。

這不行，不能便宜了其他人。

阿進嬸改口道：“韶光加油，韶光最棒，韶光以一敵百。”

葉韶光聽著阿進嬸的加油聲只覺得好笑，擡頭朝阿進嬸招了招手，示意自己會加油。

阿進嬸一巴掌拍向王百華：“她在沖咱們招手？”

“她沖咱們招什麽手！捉雞要緊！”

王百華被阿進嬸吵得受不了，趕緊喊道：“姐，趕緊捉雞，咱們搶第一！”

葉韶光收回視線，將註意力轉移到母雞身上。她的左邊有兩只，右邊有兩只。不過這些雞的位置只是暫時的，母雞們只是在那躲著，很快就會被人群嚇得飛走。

她得捉緊時間捉到雞。

她慢慢往後挪，然後一個猛撲撲到右邊，許是經常餵養它們的關系，母雞對她的警惕比較低，直到她撲到跟前了才開始往外跑。

葉韶光哪裏會給它們逃跑的機會，伸手過去，一手揪住一只。

阿進嬸驚呼：“韶光捉到了，好樣的！”

葉紅軍聞聲望向曬谷場，見葉韶光確實捉到了雞，才慢悠悠從口袋拿出票，走到王奮進那邊道：“王叔，我給比賽添個獎品。”

王奮進拿過票一看，不得了了，葉紅軍給了張暖水壺的兌換票出來。

幸好是葉韶光得了第一，不然他得心疼死。

王奮進點頭道：“行，您覺得將這張票獎勵給第一個捉到雞的人如何？”

葉紅軍笑得溫和：“你是大隊長，你做主就好。”

王奮進愛聽這話，樂滋滋道：“好，那就給獎勵給第一個捉到雞的人。”

曬谷場那邊，有人見葉韶光捉到了兩只雞，頓時急了，沖著剩下的母雞跑了過去，生怕名額被別人搶了。

可是那些母雞是真的跑得快，幾個人圍攻也撲不住一只。

亮嫂子轉了轉眼珠子，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走向葉韶光：“韶光啊，你捉了兩只，能不能給我一只？”

“喏，拿去。”

葉韶光給得很爽快，也許是她太爽快了，以至於亮嫂子不敢伸手去接。

“真給我啊？”

“真給。”

葉韶光往前遞了遞，亮嫂子急忙抱住母雞，激動得嗷嗷直叫。

有人喊：“哎喲，我怎麽沒想到找韶光要，真是死腦筋！”

有人羨慕亮嫂子白得了一個名額，有人暗暗生悶氣，有人埋頭苦捉。

葉韶光提上雞往外走，走出門口，王奮進朝她眨了眨眼睛，笑道：“葉書記剛給了一張暖水壺的兌換票出來，說是要給第一個捉到雞的人。”

葉韶光樂得笑瞇了眼：“叔，快給我看看。”

王奮進接過她手裏的雞，把票給了她。葉韶光看了看票，見真是暖水壺的兌換票，頓時更樂了，誇道：“書記真大方！”

葉紅軍笑得平易近人，溫柔道：“難得大家高興。”

其實，如果葉韶光沒有第一個捉到雞的話，他是不會拿出來的。

葉韶光自然不知道這點，她拿著票轉身去找阿進嬸。

“嬸子，你看，暖水壺兌換票！”

阿進嬸搶過票看了看，嘖嘖出聲：“哪裏來的？撿的？”

葉韶光樂滋滋道：“書記給的。”

阿進嬸壓低聲音道：“幹得好，葉書記家裏富裕，多朝他要點東西沒錯。”

葉韶光知道她誤會了，解釋道：“不是我主動要的，是我捉到雞的獎品。”

阿進嬸拍了她一巴掌：“怎麽回事，仔細說說。”

葉韶光哪裏知道怎麽回事，只知道葉紅軍忽然很大方地拿了一張票出來與民同樂，她覺得葉紅軍就是想拿票裝面子，讓長水村的人知道他這個書記的好。

但是這些話不能和阿進嬸說，只好道：“我也不清楚，叔說的。”

阿進嬸白了她一眼，快步往王奮進那邊走。

葉韶光沒跟去，站在邊上看比賽。只見剩下的四只母雞被二十來個人追得四處逃出，跑了半個多小時，人累了，母雞也累了。

過了一會，有人捉到了母雞，緊接著又有第二個人捉到了母雞，剩下的兩只母雞，要麽全都捉不到，要麽同時都被捉住。

見所有的雞都被捉了，王奮進喊道：“比賽結束。”

最後，能成功搶到四隊名額的人分別是亮嫂子，王光、王大鵬、李翠花和拐腳婆婆。

有人歡喜有人愁，進入四隊意味著能領十公分，亮嫂子等人歡喜不已。

那些沒搶到名額的就失落了，好好的機會就這麽錯過了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進四隊。

王奮進高聲道：“我宣布亮媳婦，王光、王大鵬、李翠花和拐腳婆婆進入四隊。”

“還有，明天開始，除了四隊，長水村的其他人全部上山砍樹圍柵欄。今天的比賽到這裏結束，全都散了。”

至於葉韶光拿了暖水壺兌換票的事情，他一個字都不提。

提了只會讓人眼熱，沒必要提。

下午，葉韶光換了一身新衣裳打算去鎮上一趟。她和王奮進商量過，都覺得應該帶上雞蛋去供銷社碰碰運氣，能換糧食最好，不能換糧食換點油鹽也不差。

她背上一百多顆雞蛋，拿上暖水壺兌換票出門。

等她一走，葉紅軍立刻推上自行車跟了出去。

“上車，我順路帶你。”

葉紅軍停下車朝葉韶光喊，葉韶光跑了過去：“軍哥，您也去鎮上啊。”

葉紅軍端得一本正經：“有點事要去一趟。”

葉韶光跳上車：“真巧，我也是。”

葉紅軍不說話，蹬了蹬自行車騎了出去。他專挑石頭多的地方走，以至於後座顛簸來顛簸去，差點沒把葉韶光甩了出去。

沒辦法，葉韶光只好伸手捉住他腰上的衣裳。

葉紅軍抿起嘴角，得逞地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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